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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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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117

將大肥貓放回到廊下的窩裏, 阿柿提著一小袋裹在布囊中的冰,慢慢推開了此時只有陸小郎君在內的屋門。

被潑灑的茶水漬早就被清幹凈了。如今屋中只亮著燭臺上一支燒了大半的蠟燭,隨著小娘子的推門, 燭苗忽忽閃動。

仍是在那坐塌上,少年闔著眼睛,撐著額角的那條手肘支在旁邊的案幾上,就連這樣坐著睡著了,卻還是端雅得如同雲間仙鶴。

小郡主足下無聲地走到他的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一整顆心也變得安靜了下來。

可這份安靜, 卻並沒有讓她生出往常陷入安靜時那般、因為無聊而感到的不快。

甚至,她有些喜歡這份安靜, 覺得這樣很舒服。

這對小郡主來說,已經近乎奇跡了。

她因此一動不動, 想要弄明白這種感覺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這種舒服的情緒並沒能維持太久,當手中的冰融至滴水時, 小郡主就生出索然的悶意了。

因為傍晚後在佛塔中睡了許久,即便如今深夜, 她還是沒有半分疲倦。

她不困,那陸小郎君就不能一直睡,得在她覺得乏味時醒過來陪著她才行。

於是, 小郡主立馬就將手裏盛著冰的袋子甩了下,一滴冰涼的水珠頓時激落到了少年戴著梔子花玉串的手背上。

少年睜開眼睛。

阿柿正蹲在他的跟前, 仰著臉, 滿是依戀地望著他看。

見他醒了, 她立馬乖巧地沖著他露出笑,將下巴倚到了他的膝上。

而後, 像是怕吵到他一般,小娘子聲音小小:“我給你把冰拿回來啦。”

昏暗燭影子下,小娘子愈發腮凝新荔。

還恍惚沈在夢中的少年伸出手,玉般的指尖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了幾下:“你去哪了?”

他剛睡醒,聲音比平時要輕一點,低低的,仿佛在與她耳鬢廝磨著。

小娘子也用臉蹭著他的指尖:“我去給你拿冰了呀。”

她軟著聲音說完,將冰袋子小心地貼到少年擱在一旁的發腫手腕上。

見小郎君那條傷臂上的青筋都繃了出來,小娘子馬上就親起了小郎君貼在她臉頰的掌心。

隨後,那親吻便漸漸纏上了媚意。

在冰石融化相碰的清脆微響中,已經殷紅了唇的小娘子叼住少年的手指,柔柔地磨著咬了一下。

因為是她,只是這樣的一點小小的伎倆,少年的眼角便情動得又浮上了紅潮。

可他還是克制著將燙濕了的指尖抽出來,將它蜷進手心:“你離開了那麽久,便只是去拿了冰?”

小娘子微張著還盈著水色的唇,睜著圓乎乎的大眼睛,無辜又懵懂。

但在小郎君的註視下,片刻後,她眨了兩下眼睛,就抿起嘴唇、自知有錯般地低下了頭。

“我還……去找了盧梧枝。”

小娘子嘟囔般地,說得含含糊糊。

“我看他臨走前的樣子變得很奇怪,又聽於伯說了好多,就覺得他有點可憐,不放心,想過去看看……“

但剛說到這,小娘子就擡起了頭,一臉的氣憤:“可是,他的那個阿娘真的好可惡,搶了我的簪子,還罵我。”

阿柿從懷裏將拿出個合著的帕子,將帕子裏的斷簪和孔雀珠捧給小郎君看。

這是崔姚還給於管家的,剛出了那間院子,於管家就還給了她。

看著雙眸又沈靜了下去的小郎君,她的樣子又委屈又嬌蠻:“我跟陸小郎君在哪裏歡愛、同她有什麽幹系,她竟要罰我、要把我拖出去打,如果不是於伯趕過來救我,我就真的要被她給欺……”

就在這時,一道青紫色的巨大閃電,毫無征兆貫穿天際,隨即,一聲驚雷劈下,震天的轟隆隆聲如炸屋頂!小娘子怔了一瞬,旋即滿面驚恐,猛地捂住雙耳。

緊接著,又一道巨雷緊隨陰森可怖的紫色閃電轟下,縮成一團的小娘子發出了劇烈的顫抖,恐慌得仿佛裂了肝膽。

少年不知道她的害怕是真是假。

他與她共度過許多個陰雨天,但那些日子,似乎都沒有落下過這般要將天撕破的雷電。

可他仍是無法自已地蹲下靠近了她:“你怕雷聲?”

被聲音嚇到般,小娘子惶遽地擡起眼,雙眸中沒有一滴淚,失魂似的,仿佛什麽都看不到了,裏面只有惴恐和駭懼。

隨著又一聲驚雷落地,阿柿又猛地蜷了起來!

少年下意識地,便將手覆在了小娘子捂著耳朵的手外面,試圖幫她擋住他害怕的雷聲。

受傷的手心無比刺痛,但少年沒有吭聲。

感受到暖意,小娘子緩緩擡起頭。看著面前的小郎君,她失神的雙眼慢慢有了光,淚珠一顆顆無聲地滾落下去。

這時,紫雷又將黑夜撕裂。

知道雷聲又要響起,小娘子奮力推開少年,只身撲向臥榻,一把扯下上面的綿被,將自己緊緊裹住。

可下一刻,雷霆之喝爆開,被子中的那小小一團還是又發出了猛烈的戰栗。

少年看了看她,即便仍舊不知真假,卻還是將規矩體統盡數丟下,俯身也進了綿被中,垂首跪坐在地,將小娘子抱進了懷裏,為她捂住雙耳。

“我……”

“我……”

雷聲被綿被和小郎君的雙手擋在外面,許久之後,小娘子身上的顫抖慢慢平息了一些。

“我有一次,學得不好,到了夜裏,還是學不會,教習娘子……把我關進一間黑屋子……”

她仿佛終於找回了聲音,可一開口,眼淚卻又止不住地掉。

“那天,打雷,那個屋子裏,有個吊死的人……”

少年的指尖,緩緩垂了下去。

果然,又是說謊啊。

是為了岔開他對她為何去找盧梧枝的追問,所以才又來騙他嗎?

其實,她不必如此的。

在讓於伯去將她和盧梧枝一起帶回來時,他就決定不會追問到底了。

他現在想要的,就是不將一切戳破,讓她的謊言能夠維系下去。

這樣,她就還會回到他的身邊,就還會不斷地想方設法補償他。

因此,當小娘子在他的安撫中漸漸不再驚怯、開始於綿被之下、用被淚水浸得濕漉漉的唇齒咬扯住他襕袍的領口時,少年沒有再拒絕。

——

而小郡主,她自然不害怕打雷。

她甚至也並不是出於想要岔開他追問的目的。

她只是因為陸雲門在她咬著他的指尖、正玩得開心時將手指抽走了。

少年的拒絕觸惱了她,讓她掃興,正巧雷電這般合時宜地落下,她當然馬上就掉著眼淚,半真半假地將他騙到綿被子裏。

方才她沒準備多做什麽,他卻把她推拒了。那這會兒,她可就不再管什麽適可而止。

她要徹底將他弄得亂七八糟。

至於小郎君會不會因為又感到被騙而傷心,小郡主顧不上。

反正,他那麽喜歡她,他又離不開她。

“我已經有郎君了,我學得很好,可以讓陸小郎君喜歡……”

小娘子邊安慰著自己般、邊用唇在小郎君的耳邊頸側輕輕地滑著,可即便如此、即便她的耳朵還被端坐的小郎君緊緊捂著,她卻還是會在雷聲響起時嚇得渾身一顫。

每當這個時候,她便會親吻得加更賣力,讓小郎君繃緊微揚的無瑕玉頸上也留下了花脂般的紅痕。

可似乎還是不行。

小娘子對上少年的眼睛,將手指慢慢伸進了他的袴褲。

自從又確定了這是阿柿的謊言後,少年的心便又浸進了寒冬的冰溪。

即便被她吻得情動、耳尖頸邊都染上了初蓮似的淡淡艷色,可他垂著的眼底,仍如一片凝住了的漆黑夜空,分明布滿了銀星,可卻沒有閃出一縷輝光。

但在小娘子的手指伸進去時,少年眼睛裏的星辰終於閃動了起來。

他松開捂著小娘子耳朵的手,握住了她即將沈下去的手腕。

小娘子似乎並不明白他為何如此。

“陸小郎君這樣寵愛過我了,我自然也該這樣去討小郎君的歡心。”

見少年對著她沈默,她的聲音便又帶了怯意:“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

話一出口,她的眼淚就又掉了一串。

“陸小郎君,不想再寵愛我了嗎?”

“你要做,就做到底。”

少年看著小娘子的眼睛,慢慢松開了錮著她手腕的手。

“現在,你還是可以後悔。只是,一旦開始,就算你說累了、乏了、不想繼續了,我也不會讓你停下來。”

這是他應得的。

——

而就在這個對陸雲門和阿柿來說才剛開始的夜晚之前,傍晚時分,已攜家帶口、趕到了東都的李群青從宮中走出,回到了他所住的府邸。

見竇大娘正要將他的冬衣從箱籠中倒出,他伸手攔了攔:“這些不必取出了,就這幾日,我便要出巡,正該帶著它們。”

今日一早,李群青才剛剛進了東都。

晌午剛過,他便得女皇召見,君臣二人,仿佛從未有過數年不見,相談甚歡。而隨後,他就拿到了女皇的密旨,要他盡快出巡,明面上是去替她教化百姓,實則是要他暗中去尋找瞿錦葉和馮先生。

這瞿錦葉,是數年前掀起女皇即位後最大一場叛亂的那個反賊,時至今日,還被女皇痛恨不已,恨不得生啖其肉、對其扒皮抽骨。

而瞿錦葉身邊最大的謀臣,便是那個被人們叫做“馮先生”的人。

當年,叛亂被鎮壓後,瞿錦葉和馮先生一黨在朝廷的追捕中逃到了南方。

不久後,女皇派出的追兵們回來覆命,稱這兩人已被殺死,並獻上了他們的頭。

但畢竟帶回的只是頭顱、不是生擒。那兩顆頭顱經數日長途跋涉,待送至女皇眼前時,早就看不出原樣,所以,女皇心中一直存疑,憂心這二人仍舊活著。

因此,她一得到疑似馮先生露面的消息,便將此事交給了她能夠信任的李群青。

“這可真是樁難差。”

家中,竇大娘聽後便道:“那馮先生說不準可是有著能改頭換面的本事,就算他還活著、真被你找到了蹤跡,但只要他快些換一張臉,往人群裏一鉆,到時候,天南海北,哪裏還能再找得著?”

“改頭換面?”

李群青向夫人請教。

“這是個什麽說法?”

竇大娘背了背手,沖他笑著道:“這就是我們江湖裏的消息了。”

李群青於是笑呵呵地朝著她作了個揖:“請娘子教我。”

“倒也不確鑿,只是江湖傳言,說那亂黨的馮先生和銷聲匿跡了許多年的南疆‘山佬’師出同門,是山佬的師弟。”

見李群青聽後不語,她便又多講了幾句:“說起山佬,沒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出身南疆大山,身懷一門易容改聲的秘術,能偽裝成他人卻不露半分破綻。靠這個手段,他行騙無數,江湖中追查抓捕他的人不計其數,卻總被他逃掉。唯獨一次,他鬧了樁大事,惹得朝廷出動,聽說差點就被抓住了。雖然最終,官府還是撲了空,但從那之後,山佬便杳無蹤跡,再也沒有現世了。”

“不過。”

她接著也承認:“這些都是我道聽途說來的,我自己從未同山佬打過交代,所以,以上是不是杜撰,我也說不準。”

“其他不好說,但他曾遭朝廷追捕這事倒是確鑿。”

此時,知道更多的,反而是李國老了。

“幾年前,山佬易容劫走了官府剛收上來的稅銀、用去救濟災民,期間不慎露了馬腳。那時,官府參與追捕他人中便有我的一位故交,因此,對於此事,我倒是略知一二。”

見李群青撫著長髯開始賣關子,竇大娘笑著端起下人送來的枸杞茶,送到了他的面前:“快請喝茶潤潤口。”

飲了茶,李群青笑著將夫人拉到身旁,同她講了那次追捕的始末。

最後,他沈吟道:“依我看,並非是他們的抓捕撲了空。多半,山佬是被人護下了。但當時出手的貴人到底是哪一位,如今已是不得而知。此刻這位山佬是死是活,也是十分難料。”

——

山佬自然沒有死。

他可是被小郡主好吃好喝供著,養得原本白了的頭發都補得生了黑。

最早,山佬在逃命中被小郡主的人救下後,得知對方是想要他身上的秘術,便糊弄人地給出過幾個障眼法子。

譬如小郡主曾在金川縣衙門停屍房中使的那招魂上身,就是他瞧不上、隨意教出去的。

本以為接下來面對的會是嚴刑拷打,誰知小郡主卻給了他這個階下囚極大的尊重,不僅吃穿用度都是上好,便是她親自來,也總客客氣氣的,時常會說些讓人愉悅到不行的奉承話,總是將他哄得險些就要眉開眼笑。

雖說山佬這次走到絕境是因為偷銀賑災,但他其實只是為了教訓那個讓他老人家看不順眼的當官的罷了。

他本就是南疆出身,並不看重中原人的禮義仁信,又同他那姓馮的師弟不同、從未有過要大展宏圖之願,小郡主此時給他的富貴安逸就很合他的心意。

但他深知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道理,所以仍是藏著掖著,從不肯輕易拿出真本事教人。

小郡主卻也不著急。

無論山佬教給她什麽,她都學得既用心又虔誠。且她實在聰明伶俐,許多話一點就通,比他游歷世間時見過的大多人都機靈了不知多少,這便讓山佬忍不住今日多教點、明日多教點,一不小心就將許多本領傾囊相授。

每每等小郡主走了以後,他都要懊惱得晚上在房裏揪頭發。

可過幾日再見著小郡主,被她哄上兩句,那嘴就又管不住,這才沒幾年,易容改聲的秘術就漏得差不多了。

可小郡主便是再聰慧,她的身子仍舊是嬌貴的。

被絲綿被子籠罩著,緊密、黑暗、悶熱,一切的禮節、體面、秩序仿佛都不存在。

起初,小娘子還能邊貼近看著小郎君的神色,邊用指尖讓他眼中的星河閃動得更加激烈。

可過了一會兒,她就酸了手腕,想要松開手指。

眼中已是情霧朦朧的少年卻在一瞬間清了目光,那種隨時都會被她丟開的塌陷感,讓他眼角的*七*七*整*理紅頓時暈蕩開來。

他攥住她的臂膀。

“你答應過我的,會到我結束。”

是你要開始的,你就不能先松開手!

“那陸小郎君抓住我的手。”

小郡主的鬢發早就被汗沾濕了,釵環墜在頸邊。

可她雖然累了,卻也並不想停下來。

她還想要再多、再多地這樣直截地感受一會兒這位清心正色小郎君被欲望裹挾時的模樣。

他動情時散開著的瞳仁,可是漂亮得她怎麽都看不夠。

“你抓住我,我就松不了手。”

小郡主輕輕喘著,“如果我的手松開,那就全是陸小郎君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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